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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念史邏輯的鏡像參照與哲學研究規范論文
哲學本質上是“思”的學問,思“終極”、思“無極”、思“無限”、思“宇宙”、思“人生”、思“文化”、思“思”本身……哲學的思,一方面是不同時代的思想家,基于對普遍必然性“理念型知識”形態的不懈探索,對學術共同體內“共享性觀念”范式要求的體現;另一方面,作為以“觀念”方式對當下現實的批判以及對未來理想社會的理性型構,哲學的“思”同時也是現實社會“自由”、“民主”、“公正”等普世性價值吁求在思想層面的預演。正由于此,不同文化、民族背景的研究群體和研究主體際跨文化的平等的“對話”、批判和交流,就成為以“自己構成自己”(黑格爾語)為突出特征的哲學思想螺旋式上升的基本邏輯圖景。
哲學的“思”與“對話”以及對現實的間接、曲折觀照,必然隱含著對不同形態的哲學理念、哲學主題、哲學思維方式、哲學風格、哲學形態、哲學性質與功能、哲學研究的價值取向等等的文化背景考辨、民族傳統比較、學理水平高下評說與有效性鑒別等等。顯然,這就需要一種建立在嚴格、科學的并為某一學術共同體的成員所共同認可和遵循的學術規范基礎上的哲學“評論學”的視角。
中國的哲學評論學研究,至少肩負著以下幾方面的理論使命和功能:一是對中國哲學研究既有的“學術規范”展開全面的檢視、檢討與反思;二是以建設性姿態,思索和審視“哲學人文知識”的生成路徑和規律;三是引導中國哲學研究在關注“中國問題”的基礎上,不斷創造和形成新的學術氣象;四是著眼于中國哲學研究的“學術自主性”品格的模塑與建構。依托、憑借上述研究,真正促進中國哲學的良性、健康發展。
一、中國哲學缺少評論推動哲學共同體內部學術話語的更新
哲學獲得自己對現實解釋和評判的合法性資質的基本方式,是力圖與現實保持一種“區隔性原則”。這一原則是哲學借以追求和保持自身所謂理論純粹的重要標識,盡管這一原則已經被證明只是一種虛妄。哲學是什么?哲學應該做什么?哲學的作業方式究竟是什么?哲學存在的必要性是從自身得到證明的嗎?這些問題,我們其實都沒有搞清楚。當然,這種情形并沒有阻止哲學前進的步伐。哲學依然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和節奏做著自己認為合理的事情。哲學一直熱衷于對外在的對象性事物之本質進行闡釋,殊不知這種對象性事物從一開始出現,其領地就各有名分。歷史上甚至在當今的哲學現實中,有相當一批哲學家和哲學之思卻不顧這種事實,強行闖入。就像一個旅行者到了一個陌生地,本來根本就沒有相同的生存與生活經驗,卻不顧別人的感受,以局外人常有和慣有的“無痛心態”,發一番感慨。至于別人是否聽得懂、能否理解、愿否接受或者理睬自己,哲學全然不顧,依然我行我素。
評論是一個常識性話題,或者說,所有的學術思考和探索本身就是一種經常性的評論,評論與研究活動本身是如影隨形、須臾不可分離的。科學規范的學術研究本身,就是一種隱性或顯性的評論活動。
任何一種真正嚴肅的學術研究本身,都離不開“學術評論”,這似乎是一個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長期以來,一提起“評論”,在國內學術界,真正具有專業化色彩且做得實至名歸的,當推現當代文學、文藝評論和理論研究,雖然冠以“評論”名稱的學科也有不少,諸如“新聞評論”、“影視評論”、“教育評論”、“經濟評論”、“法學評論”等等。在中國學術界,最有學術品位和影響的評論性學術刊物是《文學評論》。在新中國文學發展史上,其作用豈止是影響了本土文藝與文學創作,在某種意義上,作為一個文化與學術窗口,它一直持續不斷地創造著新的文學批評風范、方法與文學藝術創作新潮流,引領并實際規導著中國文學發展的內在路向和可能趨勢。
與文學、文藝學評論(其實還有史學評論、教育學評論以及經濟學評論等)的相對成熟、規范化的情形相比,令人不解和吊詭的是,中國哲學研究(需要說明的是,此處所謂“中國哲學研究”包括了中國哲學、西方哲學以及馬克思主義哲學等在內的研究領域,以下用語意思相同)領域內卻一直面臨著一個非常尷尬的情形:哲學評論傳統的缺失,以及與之同時存在的哲學評論群體和主體隊伍的嚴重缺場。翻開國內有一定學術影響和品位、辦得比較好的幾家以“評論”命名的出版物,如《中國現象學與哲學評論》(北京大學哲學系主編)、《老子研究與中國哲學評論》(山東大學哲學系主編)、《復旦哲學評論》(復旦大學哲學系主編)、《中國經濟哲學評論》(上海財經大學人文學院主編),試圖找幾篇“哲學評論”方面的專業性學術論文,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里面刊登的全是清一色的專業學術研究論文。
或許有些學者會不以為然:研究本身不就是評論嗎?這種觀點實際上經不起推敲。因為當研究者關于研究本身的指向不明確,或者對研究的立場本身都覺得可有可無而付之闕如、不置可否,以至于有些學者自視清高,標榜純學術——為學術而學術的時候,這種姿態本身就是大可懷疑的。當代英國最具獨創性的思想家貢布里希就提出過學術研究自我造成難以擺脫的“名利場邏輯”的觀點。它啟示我們,身處學術被工具化、功利化的學術環境里,包括哲學在內的一切理論的探究,無法保持理論研究的純粹性品格,它必然受到進入爭論之中的學者自身學術場域內部所處的空間位置以及某種程度的利益訴求的制約(盡管這種利益訴求對介入者本身而言,可能呈現為一種具有同謀性質的集體無意識),這種訴求常常被隱藏在尋求學術話語的合法性的外衣之中。
中國哲學界的學人幾乎都已經習慣了沒有“評論”的日子。一個常見的情況是,社會發展的某一個時期,當大量的哲學論著、論文與新哲學觀念、主張提出的同時,我們卻幾乎看不到、聽不到相關的哲學評論話語或者不同評論意見、觀點之間的爭論。長此以往,哲學研究變成了“私密性”色彩異常強烈的“自說自話”,哲學家們各自“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偶爾,我們也能看到一些所謂的對某一新著的書評和不同觀點之間的商榷性文章,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評論,但離真正的哲學評論所要求的、學者們所期望的學術性,還有相當大的距離。就前者而論,不能說是全部,但其中的大部分,出于各種目的,要么是“人情文章”,要么是“官樣文章”,既缺乏評論類文章應有的深度,也說不上客觀、公正的評析與合理性評價尺度的運用等等,如此,走形式就成為必然。就后者而論,問題就更多。好不容易碰到一些難得一見的商榷性文章,靜下心來剛剛讀出些眉目、發現了一些問題,偶然也想加入討論時,爭論卻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了。停止的原因,要么是碰上了學術“高壓線”;要么是某權威人物出場說話,發表定論;再要么就是爭論雙方由于缺少共同的學術背景和話語平臺,爭論到后來,南轅北轍,越來越爭論不下去;更有甚者,是爭論完全遠離了主題,變成了惡意的人身攻擊。事過境遷,待大家都清醒、冷靜下來,回到原本爭論的問題一看,問題依然是問題,并沒有得到實質性的解決。
二、哲學批評是全部學術批評的靈魂和引領者
作為文化之特殊形態的哲學所追求和力圖展示的,是人類所有創造性思維得以可能和實現的最高形態原發性邏輯。這種邏輯一旦擺脫混沌而開始,就沒有完結的時候。這是人類思維為了走出“起點和終點相合”的怪圈,而不斷地自己和自己較勁的過程。
在當今這一特定的歷史時代,當著以繁榮學術的名義引進各種學術理論、概念、范疇和語式,導致多樣化甚至異質性學術話語普遍流行,產生了所謂“影響社會”,甚至滲進民眾日常生活,而大眾傳媒也充斥著以學術名義教訓、引導普通人的時候,曾經在社會意識形態領域具有至高無上地位的哲學批評自身,卻缺乏應有的立場,出現了失聲以至有意無意(多數情況是由于考慮受眾的不理解而產生的無奈)隱匿和推卸應有的責任擔當和道義感的現象。
由于東西方文化的不斷沖突、融合,更重要的是,隨著學科自身的日益分化,人類的知識門類不斷被細化,往昔的“學術巨匠”出現嚴重匱乏,知識譜系日漸紛繁。祈求像過去那樣大思想家既出,則彌倫群言、定于一尊,結果反而會造成一種落伍的“學術霸權”,從根本上架空哲學批評。
哲學批評必須有自己的核心價值觀念和境界追求——哲學家之有別于其他學者的獨特的價值追求和價值體驗。哲學批評要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群體,在長期的批評實踐中逐漸形成、確立自己的規范。如此,在面對各種學術壓力和不斷被制造的“學術拜物教”情形下,哲學的批評群體才可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抱持堅定立場,廓清學術迷霧,弄清楚自身研究的邊界和功能,找準自己在社會生活中的位置,從而發揮其現實的、真實的作用。
我們自己的哲學研究,成果不可謂不豐厚,觀點、見解不可謂不多樣,但是,如果著眼于我們的研究對于整個人文知識增量的實質性推進來說,有分量的、經得起時間檢驗的真知灼見則少之又少。可見,中國的哲學研究存在的不是眼界、態度、識見有無的問題,根本的是學術水準和學術質量的提升問題。
對“哲學評論學”的理論吁求,既非空穴來風,亦非生造名詞。古今中外,被思想家稱之為“哲學”的那個東西,之所以經歷了那么多的“轉向”(僅以20世紀西方哲學為例,就有“現象學轉向”、“語言哲學轉向”、“解釋學轉向”、“實踐論轉向”以及“后現代轉向”等)、“危機”、“貧困”,甚或“終結”,依然頑強地生存下來,而沒有從文化思想史上消失,其原因就在于,歷史上自從哲學從“科學之科學”的王位上退下來以后,在與不可一世的“神學”、“宗教”以及自稱可以取代、超越哲學的具體“科學”等的激烈、殘酷的較量過程中,始終采取以退為攻的策略,不斷地調整自己的方位,在復雜、多變的思想史的風云際會中,重新尋找自我定位的新尺度以及新的坐標原點,由此,才獲得了巨大的生命力、含容力和漸進發展的內驅力。
哲學觀念發育、成長的歷史給我們以很深的啟示:思想的發展,固然有其自身的規律,但這只是其一;還有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需要一批具有獻身精神的勇士去堅守陣地,需要他們從“大文化”的高度,從哲學在歸根結底的意義上是一種“生存智慧”的角度,對哲學觀念的是是非非“說長道短”、比出高下。由此可見,哲學評論并不是外在于哲學發展的,而是完全深入到思想史的血脈之中的。
由于各種原因,中國哲學界長期無人專門涉足哲學評論這一領域(或者說:本來就沒有這一領域,何來涉足之說),沒有形成自己的評論理論研究和評論風氣,更遑論評論體系與學科的建制問題。對于哲學評論,中國哲學界普遍存在一種認識:哲學研究本來就是思想家之間的對話、交流,這種研究方式本身就體現、滲透或包含著“思想評論”的成分與因子。如此,專門的哲學評論當然就是“多余”,或者根本沒有必要的了。
此說其實大謬不然。但它至少促使我們思考這樣幾個問題:哲學思想需要評論嗎?哲學是應該和可以進行評論的嗎?由誰、以什么樣的方式進行哲學評論?一句話,哲學評論何以可能?所有這些問題,事實上從來都沒有真正進入中國哲學工作者的視野,沒有作為一個學術問題,真正引起哲學界的關注和思考。
近年來,中國的哲學研究之不景氣現狀,是圈內學者所共同認可的事實。許多哲學從業者越來越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在潛心做哲學,而是在從事一種為生存、生計所必需的職業而已。哲學的各領域、各專業、各種“學派”之間,疏于交流,缺乏學術思想的激勵、碰撞,因此新思想、新觀點也乏善可陳。這種現象,已經在一定意義上影響、阻礙著中國哲學的繁榮和發展。為什么中國哲學研究會出現這樣的境況?中國哲學究竟應該向何處去?未來中國哲學究竟會是一種什么形態的哲學?所有這些問題,迫切需要在“元哲學”觀念和態度指導下的中國哲學評論學去關注。
哲學評論當然首先是哲學自己的事情。從道理上講,哲學評論工作者必須是這一領域的“行家里手”,熟悉這一領域的歷史傳統、現狀以及未來的走向,就學術身份而言,他們本身就應該是思想家、評論家。作為一個特殊的專業學術群體,其哲學評論能力、資質的獲得,其評論水準的提升,等等,都必須建立在深厚的專業基礎知識和訓練有素的睿智學術識見的基礎之上。而這一目標的實現,有賴于全體哲學工作者的學術自覺、實質性的參與和實踐。
應該說,哲學研究無一例外都是思想家本人在觀照自然、歷史、社會、文化等復雜現象的過程中,在對他以前的先賢思想的理解、反思和批判過程中,所形成和獲得的獨特生活經驗和生命體驗的表達,正所謂智慧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或卓越、或悖謬,業內資深大師一上眼、一把玩、一品評便知,而且個體所思、所想之心得,具有天然的“輻射”效應,之于廣大解讀者,很快會轉化為一種“潤物細無聲”般的持續、深遠的智慧啟迪。
三、哲學評論旨在推進哲學自身學術理性的形成
一提起哲學,似乎從來沒有人有足夠充分的理由懷疑這一群體的宏大理論規劃所一直具有的強烈的烏托邦和超越烏托邦的沖動。哲學在最根本的意義上是關乎普通民眾心性的境界和信仰之學,哲學所苦苦尋繹的規范性邏輯,原本有一個近乎自明性的目的:哲學學術共同體內“自主性思想場域”的生成。在這一場域中,哲學家們以相對純粹的哲學作純粹的哲學之理性凝視,以哲學的方式向社會、文化,向盡可能多的大眾澄明生活的本有邏輯,這樣的思考才不會被現實無情地遮蔽。
哲學保證自己不被歷史和大眾遺棄的方式,是嚴格地遵守其自我約定的學術理性和學術精神。眾所周知,學術理性是現代科學和現代學術的核心內涵。古今中外,任何嚴肅的學術研究都必須自覺遵守學術共同體共同約定意義上的科研道德和學術理性,從自己的學術研究中形成以反思、批判和不斷創新等為核心的理性思維的能力。通常來說,為學術共同體所推崇的理性思維的基本特征可以概括為:通過理智,鍥而不舍地追求真實與發現真理的意志;確定并嚴格依循一以貫之的分析、分解和結合、構建的認知方法。在《學與術》一文中,梁啟超指出:“吾國向以學術二字相連屬為一名辭,《禮記·鄉飲酒義》云‘古之學術道者’,《莊子·天下》篇云‘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又云‘古之所謂道術者惡乎在’。凡此所謂‘術’者即學也。惟《漢書·霍光傳贊》,稱光‘不學無術’,學與術對舉始此。近世泰西,學問大盛,學者始將學與術之分野,厘然畫出,各勤厥職以前民用。試語其概要,則學也者,觀察事物而發明其真理者也;術也者,取所發明之真理而致諸用者也。例如以石投水則沉,投以木則浮。觀察此事實,以證明水之有浮力,此物理也;應用此真理以駕駛船舶,則航海術也;研究人體之組織,辨別各器官之機能,此生理學也;應用此真理以療治疾病,則醫術也。學與術之區分及其相關系,凡百皆準此。”
作為學術研究的哲學探索同樣是人類生產知識的事業。評判一種研究是否有歷史性意義,關鍵在于“知識增量的累進”。通常認為,所謂知識增量是指通過扎實有效的學術研究,豐富和完善原有的知識內涵,既表現為對原有知識結構的一定程度的改變,同時又表現為對原有學術領域外延的有效拓展,在更為根本的革命性意義上,也可以是對原有知識理論的顛覆或推翻。因知識增量此既有“量”的增長,同時又有“質”的進化。但是,這種所謂“增進”、“拓展”、“顛覆”,僅靠哲學某一領域、某一學派、某一學者自己的主觀評判遠遠不夠,也沒法保證客觀性,除了考慮成果的可能和應有的社會影響外,哲學評論的推進是必不可少的。
哲學評論彰顯并發揚光大迄今為止人類最為精致、最為精妙的哲學之思的內在風華。從對象上講,哲學評論面對的是一部深厚久遠、源遠流長的豐富理論資源。不同時代、不同時期的哲學評論,既是一種多學術派別、多學術群體、多學術視角的融合、溝通過程,又是不同學術觀點共同在追求高層學術境界過程中觀念互惠、智慧共創、價值共生的過程,是孜孜以求地致力于一種學術氣象的創造過程。
首先,真正的哲學評論必定是挺立在特定時代人類社會歷史變遷的風口浪尖,以獨特的風向標,對新思想、新觀念尤其是對原創性研究的“孵化”和催生,起著向全球知識界全面宣傳和推介有民族特色、有學術分量和深度的新作以及有個性的新生代學界后起之秀的作用。
當代世界現存的、有影響的哲學有三種:西方哲學、印度哲學以及中國傳統哲學。相比較而言,中國傳統哲學在中國并不是主流的、占主導地位的哲學。雖然,近幾年來,隨著全球化的影響,許多學者提出要振興中國傳統哲學,甚至為了回應西方某些學者關于“中國古代沒有哲學”的論斷,開展了有關“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的討論。但幾乎沒有人否認,中國當代哲學就存在形態和門類而言,無論是西方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還是中國傳統哲學,就其在世界哲學格局中的地位而言,缺乏應有的“文化優勢/勢能”,確實很難與世界其他哲學形態相比。這主要包含兩層意思:一是就整體水平而言,中國當代哲學的實際水平還遠不是世界一流;二是就其對世界的影響而言,還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一個客觀的事實是,迄今為止,我們還沒有培育出大師級的思想家,沒法與世界哲學主流進行實質性對話。在世界哲學舞臺上,我們的聲音還非常微弱,對話的資質還十分欠缺。
中國特色的哲學評論學,必須樹立一種以“整體論意義的中國哲學”本身為研究對象的本體論意識。“整體論意義的中國哲學”作為一個有特定存在形式的文化本體,鮮為哲學研究者所探究。但實際上,自近代以來,由于文化的沖突和融合,“整體論意義的中國哲學”作為一個合理的研究對象,真實地貫穿于不同時代思想家的學術視野和思想脈絡之中,有賴于從哲學評論學的框架內進行系統的梳理。在文化學的意義上,這是一個“從中國發現歷史的過程”,其真義在于:“從中國尋找促成近代化的因素,從明清以降的歷史發展中,整理中國自身的動力”。顯然,這是一個通過哲學評論尋找、形成中國哲學“自性”——中國的“哲學自我”的過程。
當然,文化的積累、人文知識的增長,有一個由量而質的發展過程,有自己特殊的發展規律。本文在此要表達的意思是,對于世界精神、對于時代精神的理解、表達和引領,我們期盼生成的中國哲學評論學將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那么,近代以來,中國哲學界究竟有多少值得向全球知識界推介的原創性理論成果呢?在這個問題上,中國哲學評論學還有很大的創作空間,有很多工作要做。和中國產業界的落后現狀一樣,中國學術界長期以來的角色也一直是仿制型的“制造者”大戶。這與中國文化大國的身份極其不相符。在未來,我們期望的是擁有哲學觀念原創權的“創制者”創制出新的學術形象。
其次,真正的哲學評論是學者們相互溝通、了解的平臺,有助于學者們對學術研究動態的了解、對某一問題研究深度的掌握,從而促使學者們以積極、平和、謙遜的學術態度對待學界同仁,這是有關哲學研究的“規范性”的探求。
規范的哲學評論所追求、所崇尚的,是學者們普遍的“反求諸己”。這是學者的一種自省意識,體現的是學術自身原本就有的人文關懷。和其他形式的評論一樣,哲學評論在學理意義上,也是對作者、文本所深蘊著的“意義”的一種再解讀、再發現、再編碼的創造過程。如同文學作品一樣,蘊涵在哲學論著和文本中的思想與意境,有些是思想家本人清楚明確并自覺表達和傳達的,除此以外,文本中所包含的其他一些為別人所發現、挖掘、體驗到的東西,則是原作者未必明確意識到的。哲學文本的“意義”的全面性、完整性、深刻性等,正是通過評論并在評論過程之中得以逐漸豐滿并最終完成的。
這一過程就是“詮釋”的過程,其中的真諦和意義,現代哲學詮釋學已作出了淋漓盡致的展現。本文所要表達的意思是,哲學評論學所遵循的,就是現代哲學詮釋學的邏輯,在對文本的研讀和評論中,同樣追求著作者、文本、他人以及評論者之間的“視界融合”,從而實現一種“效果歷史意識”。
再次,真正的哲學評論是有關哲學研究的學術“自主性”品格確立的過程。任何一種形式的學術評論,其本身都是一種有效而自主的學術監督,弘揚的是學術民主精神。學術民主是學術進步的動力。學術民主反對學術研究的門戶之見、等級之別。學術民主就是只承認研究者在對待同一個問題時智識上的平等,而不必以資歷、輩分甚或某種本不是權力的“權力”壓制人。規范性研究是一種學術高度和境界,體現著這門學科的水平。平等、公正、客觀的常態化的哲學評論需要哲學研究者的包容、虛靜。所謂學術乃天下公器,每一個學者假若都能夠真正以身踐行,那么每個人都有可能悟其精微深義。
哲學以及哲學史的歷程表明,從形式上講,哲學作為人類文化與價值合理性努力的實踐,所一貫秉持著的,是一種堅定的不為稻粱謀的非功利的超越性信念。哲學因此贏得了特定時代人類的無比尊重和敬仰,人們為這一共同體中的杰出人物戴上了這樣或那樣光彩奪目的光環,甚至將最大的榮耀贈與他們。實際上,真實的情形并非如此,因為這個群體其實是非常軟弱無力的。在面臨某些重大社會歷史問題的決斷關頭,他們通常會選擇模棱兩可的態度。長期以來,中國的哲學研究往往是流于“術”而止于“道”。真正的哲學評論是哲學的一種學術“原道”意識,是在評論實踐中對一種寬松的學術氣氛和學術環境的營造,從而真正促進中國學術理性的健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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