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現象”探微
●有不少文章和著作對于丹的“硬傷”進行挑剔,對于丹的“曲解”加以指責,這似乎過于較真兒了。任何對于的研究,對于經典的詮釋,總是歷史視野交織著當代視野,也就是說對于歷史和經典的解讀,往往被不同程度地當代化了。●在失衡的人群中,于丹通過講述儒道經典“心得”,推出“心靈雞湯”,確實是“滿足了大眾的精神需要”。
林東海:原人民出版社編審,著有《師友風誼》等。
古訓有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本文顧名思義,意在探究這種現象背后世道人心的微妙變化,而非對于丹所講具體“心得”有所褒貶抑揚,切勿以“炒作”之文視之。
一
于丹在央視“百家講壇”講《論語》和《》讀后的“心得”,一時走紅,成了一顆十分耀眼的明星,備受關注,既得到吹捧,也遭到物議,端的是人心不同,正如其面,也是各有“心得”。在非議者當中,有的頗帶情緒,指出她的“硬傷”,指責她的“謬誤”,說她對經典“一知半解”,甚至“曲解”。有人乃至幽默地在背心上寫著“莊子很生氣,很著急”,和于丹開了個大玩笑。
這些好心的觀眾和讀者,似乎是在為古人打抱“不平”,在為經典申明“正義”,其實大可不必。要知道,莊子對于古人的編派,絕不亞于于丹,生什么氣;孔子對于經典的曲解,也決不亞于于丹,著什么急!莊子的寓言,經常編造古人的言行來諷喻世道人心;孔子的說教,也經常歪曲經典的詞句來宣揚。舉例說,《衛風·碩人》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論語》此后還有逸詩句子),這樣描寫美女相貌的詩句,子夏瞎扯到“禮”上,孔子卻大加贊賞,說:“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矣。”《魯頌·駉》寫馬群之大馬匹之多曰“思無邪”,意思說:唉呀,真是無邊無際啊!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借用古詩的句子來評詩,全然不顧原詩的.讀音和意思,在這里,“思”由虛詞變成實詞,表示思想觀念;“邪”字音“圉”,也改成了“斜”音,字義與“正”對舉,以符合春秋時期的“正邪”觀念。這是名副其實的“斷章取義”。連朱熹也不得不承認:“孔子讀詩至此,而有合于其心焉,是以取之,蓋斷章云爾。”孔老夫子自己如此曲解經典,還能對于丹說什么呢!如果說于丹對“小人”的解釋,不與“君子”對舉,而說成是小孩子,是對原意的歪曲,那也是因為“有合于其心焉”,況且就當代性而言,釋“小人”為“小孩”,是可以的,小孩閱讀的連環畫不就叫“小人書”嗎?私意以為于丹的本意是借題發揮,像冰心老人那樣特別關注婦女和小孩的命運。時代不同了,即便有所唐突,孔老夫子也不必著急,我們可愛的觀眾和讀者更不必替孔老夫子著急!
尊重歷史,尊重學術,固然是我們人所應堅持的嚴肅態度,但千萬不要太學究化了,不要過分地追求所謂“歷史的真實”。有不少文章和著作對于丹的“硬傷”進行挑剔,對于丹的“曲解”加以指責,這似乎過于較真兒了。任何對于歷史的研究,對于經典的詮釋,總是歷史視野交織著當代視野,也就是說對于歷史和經典的解讀,往往被不同程度地當代化了。一部《詩經》,自西周流傳至今,長達三千年之久,不同時期各有不同的解釋,其間經由文學經學化,再由經學文學化,構成了一部《詩經》學史。這部學術史,也可以說是經典的曲解史,或者說是經學的演進史。學術如果只有而沒有觀點,或者說只有考據而沒有義理,是不成其為學術的,所以不要把對于丹的“糾謬”看得太重了。何況,于丹并非“學術超女”,亦非“超女”,她自己說:“要把《論語》當作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學術內容。”因為她不是從學術的角度研究《論語》,而是在說書,所以豈止像陸九淵說的“六經皆我注腳”,直是借經書話語說開去,拿古今故事來闡明處世之道,更像佛教徒的講經,不是“史話”,而是“經話”。如果文化界要劃圈,于丹講《論語》心得,不屬于學術圈,而屬于演藝圈,既是說書,在“考據”問題上,更沒有必要叫板。有誰去考證隋唐講經講史留下來的敦煌變文有哪些不符合“歷史真實”而加以糾謬呢?
二
于丹講儒道經典的“心得”,很受歡迎,乃至超過其他“說話人”的“講史”,為什么?這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社會現象。有人以為是影視界的刻意“炒作”,所以如此“火爆”,恐怕也不盡然。《紅樓夢》炒作得夠可以的,然而怎么也比不上于丹的“心靈雞湯”那樣“熱火朝天”。所以然者何?社會心態失衡使然也。
如今的社會現實,沒有內外戰爭,沒有政治運動,卻是近百年來社會變革最深刻的轉型期。在這一切都在變的時期,并不是每個社會成員都能適應的,于是社會心理失衡成了一種通病。解決社會心病成了當務之急,所以從中央到地方,幾乎所有臺都設有“心理訪談”之類的欄目,其他涉及普法、破案、家庭、愛情的欄目,也經常反映出相關的心理問題。在心理失衡的社會人群中,于丹通過講述儒道經典“心得”,推出“心靈雞湯”,確實是“滿足了大眾的精神需要”。
于丹曾說:“在今天這么一個競爭激烈的時代,保持良好的心態,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更加重要。”我完全贊同這個意見;這話應當也是于丹“心得”講述的動機和所期待的效果。
于丹不是研究儒道經典,但對于所謂“國學熱”卻不無影響,因為她的“講經”,聰明地抓住了《論語》和《莊子》這兩部儒道的重要經典,抓住了孔子和莊子這兩個儒道的代表人物,的確迎合了大眾文化知識的需求。這也是于丹“火爆”的又一個原因。而今,當中華文明為世界所矚目的時候,人們關注儒道精神,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所以于丹的“講經”,能把“國學熱”帶動起來。如果不是從學術角度,而是從文化角度看問題,那么應該說,于丹對于提高國人的精神素質和文化品位,還是有積極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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