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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素樸的情感冷靜靈活的表達-張岱尚真寫實創(chuàng)作特征析
論文關鍵詞：張岱 尚真寫實 表達方式 形態(tài)
論文摘要：尚真寫實是張岱創(chuàng)作的總體特征。這一總體特征具體表現(xiàn)為，在表達方式上，以客觀性的敘述和描寫居多，主觀性的議論與抒情只是穿插其間，略為點染；在描寫對象時，則根據對象的特點，靈活選取語言形態(tài)。
作家的創(chuàng)作主旨不但影響到他對作品題材的選擇，也關系到表達方式的取舍。通常來說，議論與抒情這兩類表達方式都具有較強的主觀色彩，作者的喜怒哀樂等主觀情緒會在不經意中形諸筆端，而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左右讀者的閱讀取向與信息需求。相比之下，敘述與描寫的客觀性更強，作者并不直接表明自己的主觀看法，也就是說，并不干預讀者的閱讀活動，因此，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人事物象往往就是客觀事物本身的真實面貌。縱觀張岱的文學作品，在表達方式的運用上，以客觀性的敘述和描寫居多，而主觀性的議論與抒情只是穿插其間，略為點染。僅舉《鐘山》一篇，就足以說明問題:
鐘山上有云氣，浮浮冉冉，紅紫間之，人言“王氣”，龍蛻藏焉。高皇帝與劉誠意、徐中山、湯定既定寢穴，各志其處，藏袖中，三人合，穴遂定。門左有孫權墓，請徒，太祖曰:“孫權亦是好漢，留他守門�！奔伴_藏，下為梁志公和尚塔。真身不壞，指爪繞身數(shù)匝。軍士舉之，不起。太祖親禮之，許以金棺銀棒，莊田三百六十，奉香火，棄靈谷寺塔之。今寺僧數(shù)千人，日食一莊田焉。陵寢定，閉外羨，人不及知。所見者，門三、饗殿一、寢殿一，后山蒼莽而已，壬午七月，朱兆宣薄太常，中元祭期，岱觀之。饗殿深穆，暖閣去殿
三尺，黃龍慢慢之。列二交椅，褥以黃錦，孔雀翎織正面龍，甚華重。席地以氈，走其上必去離輕趾。稍咳，內侍輒叱曰:“莫驚駕!’’近閣下一座，稍前，為貢妃，是成祖生母。成祖生，孝慈皇后妊為己子，事甚秘�！燃酪蝗眨９賹匍_棲牲所中門，導以鼓樂旗幟，牛羊自出，龍袱蓋之。至宰割所，以四索縛牛蹄，太常官屬至，牛正面立，太常官屬朝牲揖，揖未起，而牛頭已入尋所。尋已，棄至饗殿。次日五鼓，魏國至，主祀，太常官屬不隨班侍，立饗殿上。祀畢，牛羊已臭腐不堪聞矣。平常日進二膳，亦魏國陪祀，日必至云。
戊寅，岱寓鶩峰寺�！⒘暧袷侔耸辏駳q清明，乃遂不得一孟麥飯，思之猿咽。[L}(P卜2)
全篇首句描摹景象，末句抒發(fā)感慨，其余部分全用敘述。作者不惜筆墨大寫特寫當年的祭祀盛況，極盡鋪陳敘事之能事，但這些均為造勢之筆。作者的目的不只是再現(xiàn)明亡前孝陵祭祀的盛況，而更多是表達面對甲申之變后此地繁華不再、蕭條凄清的黍離之悲。因為今非昔比，故觸景傷懷，“思之猿咽”實為本篇點睛之筆。鐘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發(fā)跡之地，在明人的心目中此為王者之地，地位非同小可。但如今江山易主，地脈被傷，王氣盡瀉。作為明朝遺民，張岱的時移物換、憂患飄零之感豈能不深?但他卻將自己的悲痛之情沉埋于冷靜而客觀的敘述中，寄無形的情感于有形的物事上，使得國破之哀、家亡之傷有了牢實的抒情基礎，絕無空泛疏遠之感。
關于明成祖朱棣的生母問題，史書上有兩說，一為高皇后，一為碩妃。后世不少學者文人對此發(fā)表過見解，有的還形諸詩文。如沈邃伯敬禮《南都奉先殿紀事》:“高后配在天，御幌神所棲。眾妃位東序，一妃獨在西。成祖重所生，殯德莫敢齊�！敝煲妥稹鹅o志居詩話》:“長陵每自稱曰:‘聯(lián)高皇后第四子也�！环钕葟R制，高后南向，諸妃盡東列，西序惟鏡妃一人。蓋高后從未懷妊，豈惟長陵即鼓文太子，亦非后生也。世疑此事不實，誦沈詩，斯明征矣�！庇捎谌狈娪辛Φ淖C據，他們都不能言之鑿鑿地斷定碩妃才是成祖的生母。張岱為了撰修《石匿書》和《石匾書后集》，廣泛搜集，并做了大量的考證辯偽工作，在實地考察的基礎上，他認定明成祖的生母確為硝妃無疑，故在《鐘山》一文中，他只用了兩句話來陳述這一史實:“近閣下一座，稍前，為碩妃，是成祖生母。成祖生，孝慈皇后妊為己子，事甚秘。”而不加以任何議論，因為事實是客觀存在的，無須多做主觀性的辯駁，誠如《伍崇耀跋》所言:“茲編《鐘山》一條，即紀其事，殆可補史乘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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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學在《晚明小品研究》一書中曾經這樣評述過張岱的:“張岱的語言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不論是散語，驕語、還是文言、白話，是雅語、是俗語，皆驅使自如，大多用白描寫法，但傳神而含蓄。}"}ZoP239，他是深得張岱語言的精髓的。
張岱的語言總體上呈現(xiàn)出驕散結合、文白兼具、雅俗并存的多樣化特點，但是驕語、散語，文言、白話，雅語、俗語，在具體篇章中的實際運用情形卻是隨著描寫對象個性特征的不同而表現(xiàn)出相應的比例差異的。張岱酷愛真實，崇尚完美，因此在語言形態(tài)的駕馭L，他必然會因篇而異，因人制宜，只有這樣，才能向世人展示出一幅完整、具體、真實、可信的晚明時期市民的生活畫卷。而這一語言形態(tài)特征顯然受制于張岱尚真寫實的總體創(chuàng)作特征。
張岱曾經過著聲色犬馬、彈琴詠詩的貴族雅士的生活:“斗雞、臂鷹、六博、毗鞠、彈琴、劈阮諸技，老人亦靡不為。ff[3](PI16)觀賞生活、享受生活、體味藝術這些都是他最拿手的，因此他創(chuàng)作了一批關于文人日常生活藝術的小品，如《閡茶》、《斗雞社》、《牛首山打獵》等。在這類作品，張岱往往多用驕語、文言和雅語，它是符合文人的生活實際的，也是表現(xiàn)文人士大夫的情趣之所需。如:“中郎音癖，《清溪弄》三載乃成;賀令神交，《廣陵散》千年不絕。器由神以合道，人易學而難精。幸生巖壑之鄉(xiāng)，共志絲桐之雅。ff(4](P28)但張岱似乎更加偏愛民間和通俗文化，他十分注重反映富有活力的民俗和民間文化生活，表現(xiàn)民間的藝術家，乃至千姿百態(tài)的民眾生活方式、信仰、價值、愛好以及民間文化那種質樸、單純、自然乃至粗鄙的風尚，這方面的作品數(shù)量大大超過前者。在這類作品中張岱就多用散語、白話和俗語。如《方物》:
越中清讒，無過余者，喜咦方物。北京蘋婆果、黃說馬牙松，山東則羊肚菜、秋白梨、文官果、甜子，福建則福橘、福橘餅、牛皮糖、紅腐乳，江西則青根、豐城脯，山西則天花菜，蘇州則帶骨鮑螺、山檢丁、山檢糕、松子糖、白圓、橄欖脯，嘉興則馬交魚脯、陶莊黃雀，南京則套櫻桃、桃門木、地果團、窩筍團、山檢糖，杭州則西瓜、雞豆子、花下藕、韭芽、玄筍、塘棲蜜橘，蕭山則楊梅、攏萊、鴻鳥、青卿、方柿，諸暨則香貍、櫻桃、虎果，沈則菠粉、細桃、龍游糖，臨海則枕頭瓜，臺州則瓦楞蠟、江埃柱，浦江則火肉，東陽則南棗，山陰則破塘筍、謝橘、獨山菱、河 蟹、三江屯鰻、白蛤、江魚、紛魚、里河 茲。[S](P52-53)
文筆細膩平實，甚至不避平鋪直敘。在這里張岱并不講究記敘的藝術性，而重其客觀真實性，對于各地的土特產他了如指掌，不厭其煩一一列舉，語言通俗淺易，便于讀者認識、了解和記憶。
張岱敘述語言的驕與散、文與白、雅與俗，是根據對象和背景而定的，大凡敘述文人的生活則用驕語、文言和雅語，敘述與市井、民俗有關的生活則用散語、白話和俗語，如《揚州清明》先是用散體文敘述揚州清明民俗，全用白話和俗語，接著插人四言句加以描寫:
長塘豐草，走馬放鷹;高享平岡，千雞戚鞠;茂林清褪，劈阮彈箏。浪子相撲，童稚紙 鴦;老僧因果，替者說書。立者林立，蹲者蟄蟄。日暮霞生，車馬紛杳�；麻T淑秀，車幕盡開。碑騰倦歸，山花料插。臻臻簇簇，奪門而出。[6}(P66)
轉而又使用白話，抒發(fā)感慨:
余所見者，帷西湖春、秦淮夏、虎丘秋，差足比擬。然彼皆團簇一塊，如畫家橫披;此獨魚貫雁比，舒長且三十里焉，則畫家之手卷矣。南宋張擇端作《清明上河圖》，追摹沛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而余目吁吁，能無夢想
雖幾經變化，但由于張岱具備高超的駕馭語言的才能，故全篇有如行云流水，一瀉千里。
無論是散語、驕語，還是文言、白話，亦或雅語、俗語，由于是因人而異，隨著表現(xiàn)對象的改變而改變，因此無論寫人物，寫景色，都能栩栩如生，都能準確地把握住描寫對象的神韻，從而真實地反映文人雅士或市井俗人的生活情趣和審美好尚。二者雖然大相徑庭，甚至相互沖突，但就單方面的實際情形而言，張岱所使用的語言都是富有真實性的，也都是具體可感的。在他的作品中，不論是貴族文化還是民間文化，不論是高雅文化還是通俗文化，都有立足之地，因為張岱求真尚實，他當然也就能做到雅俗共賞、貴賤皆納了。
“如果單從文學語言上看，《夢憶》對《世說》的繼承和發(fā)展更別有會心，具體說來，1、由敘述走向描寫，描摹客觀對象的精密度不斷提高，類似寫意一工筆一油畫(著色)一錄像這樣演變。2,句式長短交織，色彩變幻，增強了感情與氣勢。3,自然穿插詩句，少而精，趣而美，雋永靈動，起畫龍點睛之妙。’心」借用這段話來評價張岱駕馭文學語言的杰出才能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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