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經典理論存在的問題分析論文
一、引言。
大眾文化與消費文化的盛行,給經典文學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文學經典在不斷的平面化、娛樂化和商業化過程中,其豐富的思想內涵、崇高的審美價值以及高尚的人文關懷等價值被不斷削弱。在這種情況下,經典文學陷入了尷尬的生存境地。然而,大眾文化與消費文化帶來的不僅僅是挑戰,從另一個角度說,也是我們重新審視與評價文學經典的契機。關于經典文學的探討始于 20 世紀 70 年代,至今已經歷了 40 多年的發展過程。學界在取得一定成績的同時,也存在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如“文學經典”與“經典文學”兩種表述方式的混淆使用,經典品質與經典建構要素在觀念上存在的誤區,等等。關于這些問題,值得我們進一步深入探討。
二、“文學經典”與“經典文學”的內涵。
“文學經典”是什么? 劉勰在《文心雕龍·宗經》中說:“三極彝訓,其書言經。經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鴻論。”“經”指的是永久恒常、至高無上、不可違逆的道理;“典”在古代漢語中還有典范著作及宗教典籍的涵義。“經典”指的就是承載永久恒常、至高無上道理和訓導的各種書籍。陶東風認為:
“經典具有規范、典范、法則、范例、準則等意思。它既是傳統的代表和象征,又是標準的參照物。文學經典不單指歷史上流傳下來的、經過時間考驗的、以文字或者其它符號形式存在的權威性文本,更包含此類文本所隱藏的制約人的思維、情感與行為的文化規范之義。”[1]
賴大仁認為:“經典是指歷代傳承經久不衰的最有價值的著作,它們具有原創性、典范性,因而也具有相當的權威性和永恒性,從而在各民族文化乃至整個人類文化的發展中產生巨大而久遠的影響。經典的傳承取決于經典本身的價值內涵及其永恒魅力而不是外部力量。”童慶炳則將承載文學的至道和鴻論的各類書籍稱為文學經典,但凡創作這類作品的作家自然稱為經典作家。
以上對“文學經典”內涵的闡釋中蘊含著這一術語的概念與特性。它辯證地將抽象的概念與具體的作品結合起來,既包含著從具體作品中提煉出來的標準和規范,也可以指經過時間的檢驗、并符合經典相關標準與規范的文學作品。
在當下語境中出現了與“文學經典”類似的文字表述,即“經典文學”.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外國經典文學館:契科夫短篇小說精選》、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從族裔聲音到經典文學》以及武漢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英語經典文學作品選》等書中,均出現了“經典文學”這一表述。2011 年,楊道麟教授發表了《“經典文學”和“經典文學教育”的界定》一文,他將“經典文學”界定為:“思想內容芬芳馥郁、語言形式瑰麗多姿的甚至是超越時空的并具有”真“”善“”美“因素的中西經典詩歌、中西經典散文、中西經典小說、中西經典戲劇等藝術樣式。”
楊道麟將“文學經典”概念中的作品含義抽離出來,用“經典文學”來表示經過時間檢驗、符合經典相關標準與規范的文學作品。“文學經典”與“經典文學”兩種表述體現著對經典標準的界定與文學作品的價值判斷,分屬于概念與價值兩個不同的范疇。然而,學界并沒有對這一現象作出相應的回應,也沒有在觀念上予以澄清與界定。
從“文學經典”與“經典文學”各自的表述來看,兩者之間存在著微妙的關系。“文學經典”中的“經典”是這一表述的核心詞組,“文學”是界定“經典”的所指范疇,即文學范疇內的經典。我國學術界所使用的“文學經典”,既包含著規范、權威、標準與法則的語義,也包含承載規范、權威、標準與法則的各種典籍。而“經典文學”中的“文學”是這一表述的核心詞組,“經典”則是描述“文學”特性的修飾語。
相比較而言,“經典文學”的概念較為偏重規范符合經典標準的文學作品。盡管“文學經典”與“經典文學”之間的區別是微妙的、細微的,但是“經典文學”這一表述的出現與運用,是文學術語所指具體化、細致化與科學化的體現。從這個意義上說,楊道麟教授對“經典文學”的界定與使用以及出版業出現的“經典文學”表述具有一定的商討價值。“文學經典”可以涵蓋規范、權威、標準與法則,也包括承載規范、權威、標準與法則的各種典籍。那么,與“經典文學”側重于作品相比較而言,“文學經典”是否可以說更側重于規范、權威、標準與法則的各種典籍呢? 筆者認為,我們可以依據兩個表述內部的修飾關系,對“文學經典”與“經典文學”作這樣一個界定:“文學經典”,指的是那些歷史上經過時間檢驗并在文學范疇內提煉或總結而形成的規范、標準與法則;而“經典文學”指的則是那些經過時間的檢驗、并符合經典規范、標準與法則的文學作品。
三、經典文學品質與經典建構要素的界定。
有學者從文學經典的建構角度提出了六要素,即文學作品的藝術價值、文學作品的可闡釋的空間、意識形態和文化權力變動、文學理論和批評的價值取向、特定時期讀者的期待視野和“發現人”.文學作品的藝術價值與可闡釋空間,屬于經典的內部因素;意識形態和文化權利變動,文學理論和批評的價值取向則屬于經典的外部因素;特定時期讀者的期待視野和“發現人”屬于中間因素。作品的內部因素是其成為經典的核心要素、價值評判的主要依據,而外部因素與中間因素是其成為經典的必要條件,中間因素則是經典傳承的主要橋梁。一部文學作品能否成為經典并且傳承下去,主要是內部、外部與中間因素共同發揮作用的結果。
也有學者認為,讀者的閱讀與判斷、教育機構、具有大師地位的學者與批評家是文學經典的外部因素,而經典豐富的內涵、經典的創造性、經典的時空跨越性、經典的無限可讀性則是經典的內部因素。其中,文學經典的內部因素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盡管有種種復雜的外在因素參與了經典的形成,但一定有某種更為重要的本質特征決定了經典的存在,我們可以把經典這種本質性的特征稱之為‘經典性’”.
經典的外部因素和中間因素固然在經典的形成與傳承過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從本質上使得經典成為經典是其內部因素。
然而,在回顧學界對各種要素的界定與闡釋的過程中發現,學界對經典文學的品質與建構要素存在理解的偏差和誤區。學者所謂的“內部因素”,如文學作品所具有的豐富內涵、藝術價值、無限可讀性以及時空跨越性,等等,既是經典文學的身份標識,也是判斷其價值的重要標準。這些標識與標準是從歷史上那些被奉為經典的文學作品中,提煉并總結出來的規范或法則,也可以稱之為經典文學的'品質。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品質與文學經典理論中的法則和規范是同義關系詞,既體現著這些規范、法則,也是它們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經典文學的品質屬于文學經典理論體系中的本質論范疇。學界所劃入中間因素或外部因素的批評家、專家學者、意識形態、文化權利變動,等等,間接作用于對文學作品的創作,直接作用于對文學作品的價值判斷,是影響文學作品的生成、接受以及傳播的必要條件,屬于文學經典理論系統中的條件范疇。經典文學的品質與建構要素,可以說是文學經典理論中相互關聯的兩個基本問題。
為什么學界對于經典文學的品質與建構要素存在理解上的偏差和誤區? 筆者認為,這是因為學界沒有對“文學經典”進行本體論意義上的細致剖析所導致。由于以往對“文學經典”這一術語的使用中存在著一詞多義現象,使得該術語在語義所指方面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品質與要素便在這一語義模糊的術語遮蔽下混為一體。因此,在觀念上界定“文學經典”與“經典文學”,辨識經典文學的品質與建構要素的區別,對于文學經典理論體系的建構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前提條件。只有在這個基礎之上,我們才能從經典文學的品質、建構以及價值評判等角度,探尋建構文學經典理論的有效途徑和客觀依據。
四、經典文學功能與價值評判的連接基點。
評判一部文學作品是否具有經典性,是否可以被列入經典名單,該行為本身包含著對經典文學的闡釋與價值判斷。學界主要以經典文學的人文精神、精神功能、文化傳承功能、民族認同功能等為闡釋依據和出發點,對經典文學的價值進行了深入與系統的研究。曉華在對中國傳統文化中儒家與道家的“道”分析后,總結出在中國傳統語境中的經典文學價值,即和諧的“審美意識”.在此基礎之上,曉華認為經典文學可以“涵養人的心靈、提升審美能力、培養具有華夏文化特質的審美趣味。尤其是在當今市場經濟氛圍中,經典文學更是構建現代人格,重塑民族精神的重要文化資源”.
黃一斕則從經典文學的“心靈依托”功能角度作為切入點,認為經典文學“可以讓人獲得短暫離開和忘卻現實的心靈居住感”,進而提出如何文學在今天如何產生對人的新的心靈依托功能“這一問題。
黃一斕的觀點,對于建構什么樣的經典文學和怎樣建構能讓心靈居住的經典文學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舒開智與張麗共同發表的《文學經典在當代語境中的價值和意義》一文,較為詳細地闡釋了經典文學的價值與意義。他們認為,經典文學具有重要的精神價值,能夠給予”心靈的慰藉與信仰的寄托,緩解人們信仰焦慮和思想荒蕪的危機,找回存在的本真意義,提高人們生活質量和精神品格,使人詩意地棲居“.
舒開智和張麗的這一觀點與曉華頗為相似。此外,舒開智與張麗認為,經典文學是民族的文學和文化傳統的載體與結晶,是民族認識自身歷史的一面鏡子,體現了民族衍變的歷程;經典文學是民族精神的象征,能夠凝聚民族意志力,增強民族文化認同感,避免歷史虛無主義和文化虛無主義的產生;經典文學具有豐富、重要的文化價值和構造民族國家文化認同功能。經典文學的闡釋依據以及價值評判標準在學界已經得到了普遍的認可,在這里無需贅言。然而,經典文學的價值功能與其評判標準之間的銜接基點是什么? 關于這一問題,學界還沒有深入探討。
曉華、黃一斕、舒開智和張麗均認為,經典文學具有心靈涵養、心靈依托、心靈慰藉等精神價值,可以讓人獲得短暫離開和忘卻現實的心靈居住感,尋回存在的本真意義等。經典文學之所以有著重要的精神價值,是因為經典的文學作品具有超越的特性,能夠使讀者翻越現實的種種藩籬與束縛,在閱讀過程中尋找心靈寄托與慰藉;也正是因為經典文學具有超越特性,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才能不斷發現自我、凈化自我、超越自我,實現更高的精神追求。經典文學的精神價值還體現在對社會的批判層面上。當下社會是一個物欲橫流、拜金盛行的社會,充斥著奢侈糜爛、骯臟不堪的權權交易和權錢交易。與大眾文化中的通俗文學相比,經典文學在揭露與批判社會的丑惡現象時更為深刻,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對社會現實形成超越性的認識,從而在社會層面上形成崇高的精神追求以達到改良社會現實的效果。
為什么經典文學是民族的文學和文化傳統的載體與結晶,是民族認識與審視自身歷史的一面鏡子?既然經典文學超越了時代、意識形態、民族、階級與性別的束縛,那么,經典文學就能夠使讀者與其所處的時代,持有的意識形態、民族、社會 與性別身份產生一定的距離感。
正是這種”距離感“,使讀者能夠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審視民族的文學與文化傳統,形成對民族的普遍性認識,成為民族公認的民族文學與文化傳統。因此,符合文學經典標準與規范的經典文學體現著并傳承著民族普遍認同的精神價值與文化傳統。讀者也可以通過閱讀經典文學認識、反思和審視民族文學與文化傳統。那么,”距離感“是如何產生的? 距離感來自于經典文學作品本身具有的陌生性。”陌生性“是指一種無法同化的原創性,或是一種我們完全認同而不再視為異端的原創性。
換句話說,”陌生性“是經典文學的那種讓讀者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作家在作品中將讀者熟悉的事物陌生化,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與那些原本熟悉的事物產生距離,也使得文學作品具有豐富的闡釋空間,使讀者產生濃厚的興趣,不斷豐富、拓展經典文學的闡釋維度和深度。因此,陌生性既是經典文學的重要特性,也是其價值功能與評判標準的銜接基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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